“小心毒气!”年5月19日,明定陵金刚墙圭门顶端一块48斤重的城砖刚被抽出,旁边考古队员提醒的话音未落,只听“噗”的一声闷响,一股黑色烟雾从洞中喷射而出。一股刺鼻的腐烂霉变气味随之弥漫开来,在场的考古队员被呛得发出阵阵咳嗽声。
其实郭沫若、吴晗等人最先提议发掘的不是明神宗朱翊钧的定陵,而是明成祖朱棣的长陵。坐落于北京昌平区天寿山麓的明十三陵,安葬着明代的13位皇帝、23位皇后,其中规模最大、保存最为完整的就是长陵,所以长陵就成为郭沫若等人的首选目标。
年初,由队长赵其昌、副队长白万玉等9人组成的考古队,开始对长陵正式勘探发掘。明清时期的皇陵封土大多采用宝城、宝顶形式。简单说就是在地宫上砌筑高大砖城,然后在砖城内填土并使之高出城墙成一圆顶,城墙就是“宝城”,圆顶就是“宝顶”。可惜考古队围着长陵的宝城、宝顶考察多日也未发现地宫入口。
鉴于发掘长陵毫无头绪,就有考古专家提议先试着挖掘一个小陵墓,等经验丰富了再发掘长陵。于是考古队又将目标转向了明仁宗朱高炽的献陵。
当时考古专家认为朱高炽只在位10个月就驾崩了,献陵修建比较仓促,规模也比较小,应该比较好发掘。而且献陵距离长陵也最近,可以给发掘长陵带来借鉴意义。但是考古队经过半个多月考察,并未能找到献陵地宫的蛛丝马迹。
就在考古队员情绪低落时,队长赵其昌无意中发现距离地面3米高的定陵宝城墙上,有几块城砖因年久失修有些塌陷,露出了一个直径约0.5米的洞口。赵其昌赶紧让队员们搭人梯上去查看,发现里面有砖砌痕迹,好像是一个券门的顶端部分。
“这是地宫入口!”考古队员们顿时兴奋地喊起来。随后考古学家夏鼐亲临现场勘察,凭经验断定这就是通往定陵地下玄宫的入口。
明定陵是万历皇帝朱翊钧耗时6年,花费多万两白银修建而成,其规模在明十三陵中仅次于长陵,但其建成余年来,已遭过3次大火。
明末李自成率军逼近北京攻下明十三陵后,曾放火焚烧十三陵大殿,并捣毁了定陵、庆陵、德陵的城墙及地面建筑。后来清军入关又放火焚烧了定陵以及德陵,只不过定陵的明楼修筑得坚固,才有幸得以保存下来。
年5月17日,明定陵正式开始发掘。考古队首先在定陵宝城内侧正对着洞口的位置,挖了一条长20米、宽3.5米的探沟,目的就是先摸摸地下的情况。
“石条上有字!”一位民工忽然大喊一声。所有人都被吸引过来,只见石条上雕刻着3个字“隧道门”。吴晗等人闻讯赶来后,一致认为这里就是地宫隧道入口。
果然不出所料,当探沟挖掘到距离地面4.2米深时,考古队在“隧道门”刻石的下方,发现了一个用城砖砌起的券门(拱门),同时探沟两侧也发现了两道用城砖整齐平铺的砖墙,两墙之间有8米宽,犹如一个弧形胡同由南向北延伸开去。
考古队断定这个用城砖砌起的通道应该就是史书上记载的“砖隧道”,也就是通向皇陵的第一条隧道。考古队面对新突破,为了保证定陵内部的安全,没敢贸然拆掉那道券门。
考古队为减轻挖掘的工作量,没有继续挖掘而是沿着第一条探沟的延长线,绕到定陵明楼后面又开挖了一条宽10米、长30米的探沟。谁也未料到考古队的这次挖掘方向的调整,差点使他们迷失了方向。
第二条探沟挖掘一个月后,不仅没有发现新线索,就连先前发现的隧道砖墙也离奇消失了,甚至还出现一些意想不到的突发事件,严重影响了民工的情绪。
原来有一天施工过程中突遇雷雨天气,当地民工谷永中、张利、周福林就跑到长陵的棱恩殿避雨。当时谷永中依靠在棱恩殿内左侧的大柱子旁,张利与周福林则坐在大殿地上。突然一个炸雷将谷永中依靠的柱子劈倒,谷永中当场倒地死亡,而周福林与张利也被雷电击伤。与此同时,定陵明楼右侧前檐上的琉璃瓦兽也遭雷电击落。
考古队当时雇佣的民工大多是附近永陵村、守陵村的村民,他们都是年前迁居此地看守陵园的卫士后代,所以他们受祖辈影响,自幼就对这些皇陵心怀敬畏之心。
由此这些民工开始担心是不是万历皇帝显灵警告人们不要挖掘定陵,甚至还有一位年长民工跪在定陵明楼前,一边磕头作揖,一边痛述自己的“错误”。
而就在同一天,裕陵村的一位中年妇女,看到雨停了就到外边的草垛拿草,忽然口吐白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家人赶紧请来一位神婆。只见那位神婆从腰间拿出一根寸半长的银针,瞅准中年妇女的人中穴位就刺了下去。
随即那位中年妇女大叫一声,然后一边向大街上跑去,一边喊道:“我没有错,都因为定陵内来了一群人,要挖我的老窝,我没办法呆了,救救我呀!”中年妇女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怪异症状。有人认为这是得了“撞克”。直白说就是这位中年妇女被万历皇帝的鬼魂缠上了。
其实雷击现象完全可以利用科学原理解释,而那个中年妇女事件很有可能是神婆捣的鬼,但当地百姓却对此深信不疑。于是有的民工借口溜了,有的民工则干脆辞工不干了,即便是留下来的民工也开始懒散起来,第二条探沟的挖掘工作就此陷入了困顿状态。
赵其昌与白万玉苦口婆心地给民工们做工作,才总算稳住了军心,使发掘工作得以继续下去。夏鼐针对前段时间的挖掘情况,建议继续向深处挖。果不其然,挖掘工作很快就有了新突破。
年9月的一天,民工栾世海无意中刨出一块宽约半尺多、长约尺许的石碑,上面赫然刻着一行字:此处距离金刚墙前皮十六丈深三丈五尺。明朝时期将地宫的墓墙称为“金刚墙”,那么石碑上的刻字是对地宫具体位置的提示吗?
考古队员们对此意见不一,有人认为这块石碑就是“迷路碑”,是墓主故意混淆视听,甚至还有可能指向的就是致人死地的暗道。不过吴晗等人却认为这块石碑提供的信息是正确的。因为皇帝与皇后不可能同时死去,这块石碑就是为后死者入葬时指引方向的。
于是考古队根据石碑提供的线索,重新调整了挖掘计划,又开挖了第三条探沟。后来这块指路石碑被奉为开启定陵地宫的钥匙,而被原地保护起来,迄今仍静静地躺在定陵博物馆的橱窗内。
金刚墙属于地宫的保护墙,一般金刚墙后面就是地宫。于是考古队员为了让出土文物能够抢在一个不冷不热、比较湿润的季节完成整理、修复以及保护工作,又在探沟上面搭建了一个脚手架,并从京城租赁了一台卷扬机、几辆小矿车,然后安装了铁轨以加快挖掘速度。
功夫不负有心人,调整计划向西开挖的第三条探沟,刚开挖不久就发现了两道东西走向、用花斑条石砌成的石墙。这两道石墙间距足有8米,向西下方向倾斜,全长差不多有40米,很明显这应该是比砖隧道更高一级的石隧道,这就说明定陵地宫已经近在眼前了。
果然,考古队在石隧道尽头发现了一道用明砖砌成横贯南北的大墙。大墙的墙基由4层条石铺成足有1.6米厚,石基上方则由56层墙砖与灰泥砌成,墙高足有8.8米,上面顶着黄色琉璃瓦檐。这就是考古队历经波折苦苦寻找的定陵金刚墙,这一天距离考古队在定陵挖下第一锹土,已经整整过了一年时间。
金刚墙的中央隐隐约约有一个上窄下宽的圭形门券。券门上的砖砌没有用灰浆,就是干垒起来的,所以在陵道填土余年的侧压力下,券门已经向里凹进去了大约有2CM多。由此可见考古队拆除券门应该很便利,而金刚墙后面的定陵地宫已近在咫尺,于是许多历史学家、考古学家纷纷前来一睹金刚墙的威武雄姿。
可就在金刚墙被发现10天后,有关明定陵的各种传说又开始在当地流传,甚至还有人说定陵中布置了毒气、暗箭以及陷阱等防盗机关,进入定陵者必死无疑。
这天一位身穿破衣,头戴斗笠的老汉来到定陵工地,神神秘秘地对民工说:“我家有祖传的陵谱,上面清晰写明定陵地宫中有一条河,河上有一条小船。后面还有一条深达1万丈的深沟,沟上铺了一块翻板,沟底布满了铁刺。人们只有乘舟过河、踏板过沟,才能见到万历皇帝的棺椁,而若想成功完成这项任务,只有与万历皇帝生辰八字吻合才行,否则就会丧命。”
神秘老汉的话顿使工地上平添一丝紧张气氛。而中国古代史书上也确实曾有记载说,有些皇帝为避免陵寝被盗,就安装了许多厉害的暗道机关。只要有盗墓者进入,那些机关就会立刻启动杀死盗墓者。那么定陵地宫内是否也会有这些厉害机关呢?
各种传说、野史记载在工地上一经传来,考古队员内心也开始有些惴惴不安起来。郭沫若等人认为像陷阱、暗器之类说法应该不成立,而且定陵已经建成余年了,即便有这些设置也应该年久失灵了。
至于地宫中提前放置毒气的说法,郭沫若等人也不太认同,毕竟多年前的科技应该对化学毒气还未有太深的认知。不过地宫中的防腐材料应该少不了,历经余年时间,其发生化学反应散发出的毒气,倒是对人体应该或多或少有些危害。
随后郭沫若等人又到现场安抚考古队员情绪,告诉他们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一定要做好防范措施,以保证自身与文物安全。尤其是学医出身的郭沫若还告诫队员们,古墓内有尸毒,千万不能大意。
于是考古队为确保万无一失,不仅配备了防毒面具、胶皮手套、矿工安全帽、马灯、福尔马林等物品,甚至还为避免探沟阳光不均匀现象,将打开金刚墙的时间定在了晚间。
可就在预定拆除金刚墙的那两天,十三陵的天空总是乌云密布,雨下得并不太大,但就是打雷打闪让人感觉怪怪的,所以没有人愿意第一个进入地宫,甚至也没人愿意成为第一个拆除第一块墙砖的人。最终只得利用抓阄的办法确定人选,可以说现场的气氛紧张极了。
考古队为了安全起见,决定先拆除圭形券门顶端的几块城砖。因为墙砖没有灰浆黏合,所以抽动并不太费劲。当墙砖被抽出后,里面并没有什么乱石、暗箭之类的暗器射出,只有一股难闻的气体窜出。在现场指挥的考古专家夏鼐告诉大家,这是地宫内已积蓄余年的腐烂物体散发出的气味,只要放净后就没事了。
于是考古队员们等洞内气味排完后,又继续拆除券门,直拆到第15层时,才停止抽拆。考古队为了让洞中腐臭脾气彻底排出,并没有急于进入地宫,而是又晾了一天时间才开始行动。
经验丰富的白万玉为慎重起见,想让民工到附近的昭陵村买一条狗,先让狗进去试试看地宫里面是否有毒气、陷阱之类暗道机关。可队长赵其昌却担心狗进去后,会破坏里面的随葬品。于是白万玉就让民工买来一只大公鸡扔进了洞里。但由于洞里太黑,洞口处太亮,大公鸡根本不在里面呆着,很快就扑棱着翅膀从洞口处又飞了出来。
没有办法,赵其昌、白万玉就让年轻的考古队员庞中威第一个进洞。庞中威感觉应该没有多大危险,就鼓了鼓劲儿,带好防毒面具,手提马灯爬进洞中。白万玉用一根绳子拴在庞中威的腰上,另一头由洞外的人紧紧攥着。庞中威在洞中探险,洞外的人则时刻盯着绳子的动静。
庞中威下到洞中,感觉手中的马灯太暗,干脆就用手电筒照路。他弓着身往前走了几步,感觉落脚之处有些细微的声响,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些腐烂的绳索、木板之类,遂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并没发现传说中的暗道机关,于是就按照事先约定的平安无事暗号,用手电照向了洞口。
赵其昌等人一看洞中并无异样,也跟着进入黑乎乎的洞中。他们借着手电光四处查看,很快就看到一个用整块汉白玉巨石雕琢而成的大门。他们用手电透过石门缝向里面一照,发现里面漆黑一片,只看到一个看不清形状的长石顶着石门,无论用多大力气都推不开石门。
原来古代皇帝为防陵寝被盗,都设有反盗窃工具顶门石,那么又该如何顺利挪开顶门石呢?考古队查阅资料翻到崇祯时期的史书,发现开墓门是用一种像圈一样的拐钉钥匙。简单说就是把拐钉钥匙竖着放进去之后,再把它翻过来形成一种豁口套在顶门石上,然后再用木棍慢慢推开顶门石。
考古队利用拐钉钥匙与木棍顺利打开了定陵地宫大门,第一次亲眼目睹了皇陵地宫的真实情况。这是一个完全用条石雕砌而成的石头宫殿,沿着一条纵向中轴线分布着前殿、中殿、后殿等三个大殿。
地宫里的前殿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中殿就像一个会客厅,里面摆着一套雕刻着龙形图案的汉白玉座椅,而座椅前面则摆放着两个巨大的青花龙纹大瓷缸,里面盛满了黄蜡。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万年长明灯,只可惜黄蜡还满满的,灯芯却早就熄灭了。
中殿有左右两个配殿,左配殿空空如也,右配殿中设有棺床。也许右配殿是朱翊钧为最宠爱的郑贵妃预留的位置,可惜郑贵妃薨逝后,大臣们并未按朱翊钧遗愿,让郑贵妃葬入定陵,所以右配殿虽有棺床,却也是空无一物。
等到考古队员进入地宫后殿,发现万历皇帝摆在正中,孝端显皇后与孝靖皇后的棺椁分列左右,棺外则摆放着一箱箱的陪葬品。那些木箱大多都已腐烂,许多陪葬品都裸露在外,但是蒙尘遮不住珠玉之光,大部分陪葬品依旧光彩夺目。
陪葬品中除了少量祭祀使用的礼器,大多都是皇帝、皇后生前所用的生活器皿。其中数量最多的就是各式各样的纯金食盒、黄金或白玉的酒壶酒杯、以及大大小小的银碗银盘等食具,这就有力印证了万历皇帝后半生沉迷酒色的说法。
考古队整理出大量的珍宝后,就对万历及其皇后棺椁内的陪葬品充满期待。因为据说孙殿英东陵盗宝时,最有价值的陪葬品都藏在慈禧的棺椁内,那么万历皇帝的棺椁中也是否如此呢?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万历皇帝棺椁内陪葬品数量之多,工艺质量之高还是令人咋舌。考古队员整整清理出11层陪葬品,才发现了万历早已干枯成骨架的尸体,只有头上那顶金丝皇冠还能吸引大家的眼球。
这顶皇冠重达1斤6两,是用根细如发丝的金线编织而成,其工艺之复杂,即便以现代科技也不一定能复制成功。而这顶金丝皇冠与两个皇后棺椁中的4顶龙凤头冠相比,却又有些黯然失色。
这4顶龙凤头冠皆是用黄金、翡翠、珍珠以及宝石编织而成,其中那顶九龙九凤冠就镶嵌了颗天然珍珠,以及块各色各式的珍稀宝石,透出来的那种珠光宝气,即便是几百年后也是没谁了。
万历与两位皇后的棺椁中除了这些金玉珍品,还有大量丝织品。譬如万历棺椁中光金线龙袍就有36件,而根据史料考证,一个织匠需要10年才能织成一件这样的龙袍。可见万历皇帝将当时明朝最贵重的珍品都用来陪葬了。
最终定陵地宫出土了0余件各种器物,精美程度震惊了世界考古界。但有些颇为遗憾的是,当时我国科技水平比较低,还有不少人的文物意识比较弱,致使许多定陵珍宝出土后受到严重损毁。
譬如像龙袍之类丝织品,当时使用了一种叫水玻璃的化学药品进行封护,谁料却造成了丝织品老化。如今定陵博物馆摆放的那些龙袍,其实都是根据出土原件复制而成的仿品,而真正原件早在出土后不久变成了碎片。
还有更为遗憾的是万历以及两位皇后的金丝楠木棺椁当时并未被当作文物处理。因为当时棺椁已有些腐烂,于是考古队就用水泥仿制了棺椁,然后又涂上红漆摆在那里,却将原来的楠木棺椁扔到后山去了。等到夏鼐察觉此事再去后山寻找时,楠木棺椁早已被当地百姓捡走。
后来有人传说,捡走楠木棺椁的人将其打制了家具摆放在家中,但这家人很快就出现了各种问题,都死得比较奇怪。
至于这家人出事是否与使用万历皇帝的棺椁有关就未为可知,但是发掘定陵带来的教训确实值得我们警醒。由此国家严格规定不再对任何一个帝王陵墓进行主动挖掘,定陵也就成了第一个,也是迄今为止最后一个被考古学家主动打开的皇帝陵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