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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边一排悬铃木，秃枝上挂着寒颤颤的小球，北方的冬天荒芜又漫长，没什么风景。不过不怎么精彩的故事倒是有一个，故事的主角叫林小雨。这个世界上大概有千千万万个林小雨，而我要说的是这其中一个林小雨。

扔掉一棵万年青我叫林小雨，因为出生那天下着雨。目前做着一份文字编辑工作，交房租水电乱七八糟的，剩下工资够我偶尔大吃一顿。想减肥不吃的时候还可以买几本书看个展览，有时候生病花多了这一个月就没零花钱了。老妈交了一个外国男友，见过两次还不错，她让我去找她，在她那工作。我拒绝了。我嫉妒恋爱中的女人。反正我一个人在这挺好。日常呢，七点钟醒来，煎蛋，冲澡，换衣服，化妆，熟练地完成一套动作。有兴致就准备一份午餐便当。八点通勤。九点工作。上学的时候学马克思剩余价值，现在看来有点心疼我的老板，我并没有剩余价值可供他榨取，完成工作之余的时间我都可以发呆。老板胖胖的，肉很厚实，有次我问他：“你脸上的酒窝是笑出来的吗？”“嘿嘿嘿，小时候拿铅笔戳出来的。”铅笔用处可真多。我转过身继续对着我的咖啡杯发呆，如果哪天老板把我开除了，我想去卖奶茶，昨天路过奶茶店闻到一种快乐的甜气。想站在吧台后面看看来往的客人是不是都有酒窝，然后闻一整天奶茶味道。我花大约一半工资给自己租了套公寓。中午一般吃快餐，晚上涮火锅。刚毕业的时候和男朋友，嗯，现在是前男友，每天晚上回去都吃火锅。各种底料的味道我都熟稔于心。记得那次是逛超市，我站在底料货架前，拿手机计算着是花15.8买两包克的实惠还是五块多克一包的便宜，当时他好像在旁边说了句：“我们分手吧。”我低头算着，或是周围太吵，我抬头问：“今天吃川辣吗。”“嗯……走吧。”“今天挑的会不会有点少……”“差不多了。”现在想来应该是太多了。他走之前说无论怎样你都可以过得很好。我一边涮菜一边看着他收拾东西。换鞋。关门。消失。我盯着面前冒着气的锅，很是心疼浪费掉的火锅料，他为什么不吃一点再走呢。他走之后我从城中村搬到现在的公寓，因为不想再煮火锅跳闸了。除了不再攒钱生活似乎没什么变化。遇见小花那天是我跟客户沟通完提早下班，地铁中转人很挤，远远看到一个熟悉身影从上面走下来，微微点头好像在跟旁边牵着的女孩说话。我立即收回踏上扶梯的脚，飞闪到电梯后面，像一脚踩进屎坑的尴尬老鼠。见人进了车我嘘口气。地铁飞驰而过，我在想他应该没有看见我吧。他看起来开朗了许多。幸好。我以为他是因为在这儿生活得很累，原来是和我一起漂泊很累。出来地铁口突然暴雨，我不想跑只是觉得入冬也能下这么大的雨很烦，被外卖小哥飞过的车溅一身水就更烦，回家还要走一段距离。路过楼下垃圾堆看到一棵万年青。躺在积水里，花瓶碎了，土被冲走大半露出了根茎，叶子在雨里漫不经心地摇曳。“这么大一棵万年青，好好的，怎么就不要了呢。”我嘟囔了句，然后把万年青从碎盆里抓起来，用平时买菜的布袋子兜住。准备站起来的时候垃圾桶后面有双眼睛看着我，是一只猫，一只在半开的垃圾桶盖子下躲雨的花猫。毛湿成了坨，一撮一撮，微微发抖，眼睛又圆又倔强。“看来你和我一样被淋湿了。怎么样，下雨天要不要考虑去我家避雨？”“喵——”“想来就跟上来吧。”我拎起布袋快步走进楼里。小花猫踩过积水也跑了进来。它是这半年来唯一的客人，要好好招待。我用干布给它擦了擦，然后去厨房把焯过水的鱼头炖上。晚上吃鱼头汤。“建议你不要挑食，我可买不起罐头。不过鱼头可以全部给你，我喝汤就行。”小花抖抖半干的毛，跳上桌子别过脑袋不看我。从这天起，小花每天卧在楼下花坛等我下班，和我一起吃晚饭，之后陪我工作或者看电视，我和它说话它总是忙着舔自己的小爪当做没听见。逢到休息日我会给它洗澡。我去花市淘了个纯黑的花盆，种上那棵万年青，垂下来的叶子被风一吹就上下摆动，小花不停地追着咬，不过都不会真咬，它知道我喜欢这棵硕大的万年青。早上去上班的时候，小花不愿意留在家里，跟着我下楼，然后在楼下分道扬镳。“晚上见，小花。”“喵——”晚餐不再只是火锅，我学会烧很多种鱼给小花。我对小花从没承诺过饲养，小花也从不对我表现出依赖。大多数人要求绝对相信，其实是没有能力修补崩塌之后的耗损，隔阂之后无人生还。相反边缘之人没什么必需品，除了无用的意志，连自己都不爱。小花习惯的是流浪，而我亦居无定所，我们相互关心但不足以相依为命，当下的相伴处于随时离开的状态。像是不寻找陆地去搁浅的岛屿，亘古的海面上从始至终它都是自己，完整而深沉。当然这是很久之后我才意识到的，某种奇怪的亲密关系。那天我在街上游荡很晚才回。到楼下小花看见我直接跃下花坛，落在我脚边。我买了一整条新鲜的鲳鱼，回家倒进水池，冲过水在鱼身上斜划了几刀，里里外外涂上料酒蚝油又塞进姜丝，腌好就放上蒸锅。还特意买了蒸鱼的豉油，葱花姜丝过油一热，吱——浇到蒸热的鱼身上。端上桌，我扒了一大块鱼腹上的肉给小花，吧唧吧唧，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小馋猫。小花意识到我一直在盯它吃鱼，抬头对着我喵了一声。我讪笑，拿起筷子再给它一块。小花很乖，但我不再是它躲雨的去处。“小花，如果我走了你会和我一起走吗……”“但是好像不能带宠物……”“小花，我今天在公交站坐到天黑，因为我辞职了……”“其实不是我偷的，老板对我很好但我不想让他为难……”“你知道吗，以前上学同学抄了我的作业，但是老师说你那么笨肯定是你抄别人的……”“那次作业我写了很久……”“小花……”“小花猫。”小花从来不听我说什么，只是陪着我认真吃鱼。我把最后一块肉夹给了它。唉，算了，一只猫而已，怎么可能听得懂人话。对于它来说一顿鱼应该比我的去留更重要。那晚之后小花再也没来过，我要搬家了。之前想换工作，但是真离开好像有点难受。这算不算是伤心，我在收拾行李的时候又觉得很轻松。下楼扔杂物顺便找了几次始终没有再见到小花。扔了好多东西，只剩下几件衣物几本书，装了一个行李箱。还有万年青，空荡荡的房间，我坐在地上对着这株大草喝完了一碗泡面。我决定扔了。我把它搬到垃圾桶边。一尘不染的叶子，漆黑的花盆，看起来更像是摆在路边的盆景，倒不是被扔的东西。我叹了口气，又把花盆放倒。这样比较像遗弃的物件了。万年青的大叶子还在冷风中悠闲摇着，它大概并不理解自己被扔的命运吧。抬头看天色居然开始飘雪花了，真冷，我转身上楼，等房东结算完我就可以走了。明天去哪呢，我也不知道。老妈打电话说她快要结婚了，我没说丢了工作。也许我可以去参加她的婚礼。窗外雪越下越大，有点发愁。还是要走喽。地上积了一层雪，我注意到花坛边新踩出来一路猫脚印，些许欣喜，会是小花吗？顺着脚印没有寻到。可能我的离开会像一场雪，盖掉它曾等我下班的痕迹，或许它已经忘了一起吃过的鱼。我转回去拉起箱子朝外走去，路过那排垃圾桶，看见物业阿姨在拍掉万年青叶子上的雪。“这么大一盆绿叶子，好好地就扔了呐……”我裹紧大衣匆匆而去。//图文原创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