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瞳，女，80后，浙江人。有组诗发表于《滇池》《特区文学》《诗潮》等，作品收入多种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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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瞳

诗十五首

悬崖

戒指还放在

戒指盒里

有时候你的身体

礼节性放入我的身体里

更深处的幽暗

无力掏取

清晨不去观望对方

夜晚摆正你的脸

在我旁边的位置

你的一天走过了太多地方

包括一些不为我所知的

你的夜晚和我的夜晚叠合不齐

一段悬崖横亘在我们之间

一段悬崖引诱我们跳下去

泄露

蔓藤缠绕着我的身体

在我清醒的时间抽枝

半梦半醒着开花

一朵一朵的鼓胀

玻璃缸里游动着的噘嘴鱼

一下一下吐露我的秘密

海水里是冷的

它不觉得

透明的玻璃缸

更冷

高山流水及相见欢

到哪里去找

这样清澈的情谊？

相见欢喜是难得的

就因为太难得

如果我是女人你是男人

欢喜后怎能不生贪欲

如果我是女人你也是女人

欢喜后又怎能

不转成妒忌

女更衣室

这多像一个

身体的陈列室

这多像

岁月年轮的陈列室

皮肤肌肉的质地

深浅的褐色

这多像

人生经历的陈列室

这黑色字母的纹身

剖腹产的刀疤

这多像欲望的陈列室

移动展出的乳房

那么多干瘪松垂的乳房

想象一下吧

也被一双手爱过

巷战

进入那条小巷

空调外机滴水

流在地上

泥灰和腐叶混在水里

沾我的鞋底

一群狗在嬉戏

一只扑到另一只身上

抢它嘴里的肉骨头

骨头从一只狗口中掉出

进入另一只

骨头已没多少肉了

只有口水让它冒着热气

狗和狗在追逐中欢腾

“加入我们啊”

那根骨头

躺在狗的牙齿之间

发出兴奋的邀约

我绕过它们

在巷口墙角

蹭掉鞋底的软泥

高音

一场暴雨

下在窗外

我听见被雨淋湿的人

发出的爆笑

好像被淋湿是快乐的事

这令我想起那个场景——

你碰我的时候

我就想哭

好像弹奏到最高音

是一件悲伤的事

春雨

春天连着阴雨

树叶抽出了一整排新芽

再也抽不出芽的人

开始莫名烦躁

已经死掉的枯木背着阴

长了一身蘑菇

蘑菇膨胀

低头走路的人分开双腿

路

你可以把桥当路

当前途断裂的时候

你可以把船当路

当地表塌陷的时候

你可以把天空当路

当你想不老实的时候

你可以把路当路

当你折回自己的时候

水龙头

水龙头打开了又关上

关上以后嘴唇干涸

水在地下的管道里走

我在一个人的走廊

长着淡黄尖喙的黑鸟扑棱

到窗口

初夏的绿色波涛来了

我关上窗户

隔着玻璃看

黑鸟飞走

初夏转瞬即逝

就像去年一样

爱

你喜欢我的样子吗

我的身材

是你喜欢的类型吗

你方便吗

我有给你惹麻烦吗

需要口交吗

或者吮吸脚趾头？

——她是为了藏起自己

可怕的这一面

才不敢说爱的

缝隙

天黑下来

我终于抓住自己

已经变细，变轻的身体

一阵微风透过窗户的缝隙

掀起窗帘，呈15度角

我是从窗帘底下钻进来的

我将侧身从门缝行走

桌子上的万年青枝条微微倾斜

它体内生长的欲望在爬动

我从茎的裂口抽出

一整天我就是静止的植物

从破碎的脚步里

嘈杂的声音，阴谋的眼神里

变窄，变尖

一盆仙人掌

出现在它不该出现的位置

啃噬

他们坐着

我也坐

一条腿架在另一条上

他们在谈

我也说

重复他们说的

他们抽烟

我没抽

他们不问我抽不抽

就决定我不抽

烟一截一截掉落

话说出就散

虫子在裤管内啃我

他们站起来

我跟着，走一步

就退后

船舷

我们是如何进入

那条黑暗的

不时泛着波光的河流的

我不记得了

我在你身上摆动

河面陡然收窄

我的两只手抓住船舷

你的眼睛看着我

不动

像是听见了河流底下的波涛

然而，这终是幻象

桨收起来

船在水面

失去了重量一样轻摆

告别的时候

从来不说告别

拥有

他不值得

——我为他写下的

每一首诗

他的影子慢慢显现出

幽灵的形状

还会盘旋一些时日

那曾经看不懂的

他下意识流露的表情

此时揭示一种答案

我为我自己

也为他感到悲哀

虽然有一些闪烁的影子

但甜美的果子还长在树上

那些向上攀爬和吸收着阳光的

逐渐膨胀的果子

还未采摘

他走了

我不会笑我自己傻的

现在，拥有果子的

只剩下我

在手心里感受着果子

一点一点松塌下去的

是我

这样的故事

不过是古往今来

上演了一次又一次

不是雪

你给我发来的视频

大雪已经下过了

你正在深一脚浅一脚地走

你没有说话

我似乎听到你的呼吸

你说我听到的那是雪

积得太深

我无事与你分享

我的双脚也正被掩埋

却不是雪

黑瞳

不需要有人在前面，我们不要被引领；

不需要有人走在后面，我们不要被追随。

我们甚至不需要并肩同行，

真实而不羁的灵魂可以拥抱，也可以遥望。

——加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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